【陆路】我姓路，不姓陆
七月流火，天气终于转凉，对路小佳来说，这就意味着他的花生总算不会那样轻易地，就在袋子里被捂出臭汗味。
如今，他正坐在京城最著名的状元楼上，桌上只有一碟花生，一壶清酒。
——我在哪？
这是他唯一需要思考的问题。
路小佳并不是第一次来京城，也非第一次进状元楼。但是，他现在的感觉却与之前的完全不一样。
杀手天生有杀手的直觉，这直觉告诉他，看似一模一样的京城，一模一样的状元楼，事实上根本不是他曾经来过的地方。这就好比你在梦里看见了儿时住过的巷口，明明是同样的地方，但又完全不同。
可如果不是，这里又是哪里呢？
路小佳不及细想，隔壁桌子的人已突然高声叫起来。一个醉鬼正抽出剑，一剑劈在桌沿上：“刚才哪个龟儿子笑话老子？你们一个个少装作不认账！”
大白天还能遇见醉鬼闹事，真是麻烦。路小佳想。
他起身要走，醉鬼却突然找上来。
“你小子溜什么，是不是怂了要跑？”
路小佳懒得理他，不与醉鬼论短长是一条常识。
“站住！”
那人不依不饶，晃晃悠悠提着剑，似乎也准备像砍桌子一样，来砍一下这位无辜的年轻人。
幸好路小佳不是那种普通的“无辜的年轻人”。他的剑别在腰间，没有剑鞘，在众人眼中只是像阳光落下般，忽然一闪，却已经令醉鬼的手腕和胳膊分了家。
他出剑的速度那样快，以至于剑锋上连一丝血也没有，好像他刚刚切开不是人手，而是一段莲藕。
那人疼得酒醒大半，终于恢复些神智。他盯着地上的手，流露出似曾相识的表情，惊恐道：“你……你是谁？”
“我姓路。”路小佳冷冷地回答。
“陆……陆大侠，原来是陆大侠！对不起，对不起……”
他边说边退，带着自己的朋友跑出状元楼，好像见了鬼似的。
路小佳冷笑起来，心中也略感安慰。不论京城怎么变，至少他的名气没有变，在这个世道，依然说自己姓路就能辟邪。
这时，他还不知道，此“陆”非彼“路”。
至于断了手的那位，直到跑出半里，才敢跟身边的朋友谈起缘由。
“我真是活该倒霉，又惹到了陆小凤！”
“你怎么知道他是陆小凤？”
“唉，前几年我有个朋友叫孙中，就是喝醉酒，惹到陆小凤和薛冰，被砍了手。当时我就在旁边，问他叫什么，他就回答“我姓陆”，跟今日情形一模一样！没想到我现在……哎哟……”
“没错！那天我也在，我问他是不是道路的路，他说是陆小凤的陆。哎，你惹到了陆小凤，才断一只手也是便宜你！”
“你们说得不对，我可没听说过陆小凤身上会带剑。”
“人家陆小凤身上带什么关你屁事？他就算带把锄头也还是陆小凤！”
陆小凤的身上当然不会带锄头，也不会带剑，只会带珠花，带玉佩，带香囊，以及一件大红色的披风。除了披风，其他东西大多是女孩子送的，来得快，去得也快，
现在，他正带着鹂莺苑的春燕姑娘送的绣帕，赶赴佳人之约。
时辰尚早，他并不着急，一人一骑，悠悠然走在初秋傍晚的夕阳里，好像已经处理完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一样，心中轻盈而愉悦，眼底尽是大好景致。
但就在这时，有人却拦下他的马。
“请陆大侠笑纳！”那人端着一个信封说。
陆小凤心情很好，便笑眯眯地问他：“我已经笑了，还要纳什么？”
“这是您应得的，我特意送来，请您过目。”
“里面装着什么？”
那人面露难色，左顾右盼，支支吾吾：“这……这不方便说。”
陆小凤只好亲自接过鼓鼓囊囊的信封，一拆开，发现里面居然是一百万两的银票，整整放了十一张，总共一千一百万两。
陆小凤笑不出来了，皱眉道：“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些？”
“帮主说，陆大侠这次事情办得干净利落，多出来的一张是特意添给您的。”
“我做了什么事？”
那人有些疑惑地看着他：“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，三天前您替我们帮主杀了的仇人，正是益王府的总管，您怎么会不记得呢？”
“你的意思是，这人是我杀的？”
陆小凤当然知道益王府死了个高手，叫岳轻云。此人曾经与江重威齐名，是益王府好不容易从江湖上揽得的人才。可就在三天前，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深夜里悄无声息地被一剑封喉，直到第二日清早，府上的小厮才发现了他的尸体。
没有人猜得到杀手是谁，连陆小凤也想不出来。但是现在，却有人跑来说是他干的，还要给他银子。
陆小凤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玩笑。
对方见他板起脸，又拱了拱手，道：“此事影响甚大，陆大侠脱干净关系，避避风头也好，是我多嘴了。”
“你把这些东西带回去，告诉你们帮主，给银子就要给该给的人。”
那人愣住，再度疑惑起来，似乎想要追问。
陆小凤跟他并没什么好解释，只道：“你们找来的杀手，是不是也叫陆小凤？”
“应该是。”
“什么叫应该？”
“您当时……他当时只说“我姓陆”。”
“就凭这一点你就认为他叫陆小凤？”
“三个月前，有人在状元楼惹了他，被砍下一只手。那人说，这手法跟孙兴惹您那次一模一样，他认得出来。”
陆小凤忽然有些哭笑不得，不由思考江湖上到底有几件事是真正靠谱的呢？
他只好苦笑道：“希望你们找对人之后告诉我一声，我倒真想见见这个姓陆的。”
与此同时，路小佳在杀手行当又挂起了名。他虽然还未想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，但是不论在什么地方，杀人这种“手艺”都足够他衣食无忧。
那日，状元楼一事后，他还没来得及走出店门，就有人跪下来求他，说什么“久仰陆大侠大名”，又说什么“自己被人坑害到家破人亡，求陆大侠帮忙”。
路小佳说，自己是个杀手，向来拿钱办事。那人听了，立刻翻遍全身上下，只找出十三两又四文。这些还不够状元楼一顿酒钱，却已是他的全部家当。
路小佳看了一眼：“够了。”
这便是他的第一单。
此后，越来越多的单子找上门。但是签订单的时候，他通常只喜欢留下一颗花生，和一个姓氏。
因此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，自己闯出的明堂，几乎有一半都到了陆小凤身上。相对应的，陆小凤的名气也落在了他的身上。
“路大侠，绍兴出了命案，我们老大想请您过去一趟，帮我们看看。”一个捕快对路小佳说。
“陆大侠，此人欺男霸女，夺我妻儿，只要您帮我杀他报仇，多少银子都行！”一个书生对陆小凤说。
至此，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事态发展的不对劲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