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家都知道,西门吹雪与花满楼不对脾气,一辈子……”
“我也知道。”西门吹雪说。
他正坐在凉亭里擦剑,剑身如水,纤尘不染,能映出人影。他的眼睛也映在上面,看起来比剑更冷。
陆小凤倚在亭柱上,叹了口气:“你为什么不等我说完呢?”
“因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,也知道你想干什么。”
“你既然都知道,那你说说看。”
“你要花满楼来。”
“可我为什么要花满楼来?”
“因为你要走。”
剑擦好了,西门吹雪收剑入鞘。剑尖一点阳光被带起,正巧闪着了陆小凤的眼睛。他别过脸,习惯性提起一旁的酒壶给自己倒酒,举杯要饮时,才发现这次没有倒出酒来。
酒也喝完了。
陆小凤索性一扬手,将空壶扔向石桌。西门吹雪一手按剑,另一手则稳稳接住了这只从肩后飞过来的酒壶。
“你怕我摔坏你的壶?”
“这是你的壶。”
“既是我的,我想怎么摔都可以。”
“没了壶,你的酒要放在哪里?”
陆小凤笑了:“你莫忘记,你刚才自己说了我要走。以后没了我,又哪来我的酒?”
西门吹雪盯着手中的壶,半晌,还是轻轻放在了桌上。
“你走之后,它就是我的。”他说着,转过身,看向陆小凤,“所以你还是摔不得。”
陆小凤苦笑:“我只是在开玩笑,你何必如此认真。”
“我向来是个认真的人。”
“认真归认真,你可从不跟我较真。”
“这次不同。”
“哪里不同?”
“你要走。”
这三个字,西门吹雪已说了两遍。陆小凤当然明白他的意思,但他也知道,自己的决定这并不是什么临时起意的事情,西门吹雪也该理解他。
况且,这是他们早就约定好了的,难道西门吹雪想要反悔?
“我没有反悔。”西门吹雪当然知道陆小凤在想什么,“你说得对,每个人都是早晚要走的。”
“你既然明白,又何必再迟疑?”
“因为我们还没有喝过酒。”
陆小凤眼睛发亮,笑嘻嘻地看着他:“这可不像西门吹雪会做的事情,你在担心我?”
西门吹雪却摇了摇头:“不是担心,是悼念。”
“……这话可真不吉利。”
不论吉利不吉利,酒都是要喝的。
西门吹雪带着陆小凤走向后院,后院有处仓库,那里什么都有,最多的当然还是酒。
陆小凤提着自己的酒壶跟在身后,他的手指勾着壶把,摇摇晃晃,好像随时都能把壶砸到地上。
他走着走着,忽然笑起来,觉得自己像个去街口打醋的孩子。
“你笑什么?”西门吹雪问。
“我小时候住在江南,总觉得外省运来的醋最好吃,后来才知道,那就是山西陈醋。”陆小凤答非所问。
“你从未跟我提起过小时候。”
“因为以前我不必提起这些,你也不需要了解我。”
“你为何觉得我不需要?”
“因为你从不问。”
“我今日也没有问你。”
“那我也不过随口一提。”
西门吹雪难得叹了口气:“不,你今日愿意告诉我,还是因为花满楼。”
陆小凤既不承认,也不否认。
“我知道你们自幼相识。”
“可你不知道,我离开那年,正好是花满楼失明的时候。”
“他的失明也与你有关?”
“这已不重要。”
“那什么重要?”
“他那年第一次见你,竟只用半个时辰就发现了我。所以我走之后,唯一担心的就是花满楼。”
“你本不必担心。”
陆小凤好像听到他讲笑话似的,笑道:“你们明明不对脾气,我走后真要见了面,说不准会打起来,你要我怎么不担心”
西门吹雪若有所思:“你是因为这种担心,才教了他灵犀一指吗?”
陆小凤又不吭声了。
“若真有那一日,你不怕我输?”
“不怕,”他这次倒答得斩钉截铁,“因为花满楼赢不了。”
陆小凤又道:“不止花满楼,当今江湖上已没有一个人能堂堂正正地赢过你。”
西门吹雪看了他一眼,冷冷道:“你就算急着要走,也不必拍我马屁。”
“我这倒不是拍马屁,而是劝你小心。”
“小心什么?”
“当然是小心不要掉进别人的陷阱里。他们虽堂堂正正赢不了,耍起阴损来可就不一定了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
陆小凤凑近些,仔细盯着西门吹雪的神色,问:“你真的明白?”
“早在你要花满楼来时,我就已明白。”
陆小凤笑了,好像终于舒了口气:“你们都是我的朋友,他就算不是我,也总不会害你。更何况,在江湖上多交几个朋友,遇见难事总算有个照应,比烧香有用多了。”
西门吹雪忽然不想再听他絮絮叨叨,也不想听他解释有的没的。在他听来,这种絮叨简直像遗言,惹得人心烦意乱。
他们已无须再谈未来,只须说当下。
他转而问陆小凤:“我们已认识多少年?”
“二十年。”陆小凤答完,又忍不住感叹,“人这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呢?”
西门吹雪不搭话。在他心里,当下的意思,只有喝酒,感慨时光匆匆还是一种浪费时间。
因此,他脚下快了几分,独自走进仓库,挑了坛女儿红。
陆小凤站在门外等。他从不进这个地方,自踏进万梅山庄第一日起,他从这里走出来,就再不曾进去过。
“我们的二十年都在这里。”西门吹雪走出来,指着酒说。
“可这样的酒只有一坛,就像人生中的二十年只能有一种活法。”
“不,同样的酒,我有一整柜。”
陆小凤愣住:“……你藏那么多酒做什么?”
西门吹雪眼里似有笑意:“你这个问题很蠢。”
的确很蠢,陆小凤想。但是他忍不住又问了另一个很蠢的问题:“这些都是我的吗?”
“你喝多少,多少就是你的。”
“那你呢?”
“我只希望,在花满楼进门的时候,我已经喝醉了。”
陆小凤听了,半晌回不过神,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西门吹雪。
“好,那我们把酒都搬出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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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陆小凤消失第173天)
“我们是一个大家庭,相信大家都已经认识彼此,也从我们共同经历过的可怕事件中吸取了经验。但是,在这里我们都是安全的,是被爱着的,彼此关怀,共同成长。现在让我们一同欢迎317号加入我们!”
陆小凤在八岁生日的当天,跟十四个九岁,两个十岁,八个十三岁,二十个十七岁,九个二十二岁,以及一个三十岁的自己们,共同度过。